替领导接飞机，领导的初中同学。

接完把此人送到烧烤店，领导早已经在那，点好了羊肉串。我陪着。气氛没有我想象的那样，同学之间的热情。

感觉很沉重。

原来是领导的老师刚刚去世。领导的这个同学特意从国外回来奔丧。

领导的这个同学是领导的学长，他俩不是一届，是同一个班主任。

看气氛很是凝重，我随便吃几口，便到车上等他们。

三个多小时，快打烊了。

我来接他们，俩人已经是满脸涨红了。两个人坐到一排，吐沫星子喷对方满脸，彼此搂着对方，嚎啕大哭。

老板娘见我吗，那眼神好像在说：你可来了，这俩货，哭得着实可怜人啊！

那个学长搂着我领导的脖子，两人脑袋顶脑袋，眼泪噼里啪啦的：老弟，你承不承认，咱老师特么就是窝囊废！

当年，我们念书那回，班级打架斗殴处对象，老师从来不敢管。

还美其名曰：人民内部矛盾！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！

后来，一次，因为抢对象，我们班一个小个子，被社会上的几个小混混围在厕所里打。我们几个去救援，也被打了回来。

回来刚好撞见咱老师：麻辣隔壁的！你们几个熊包！

然后，老师就拎着铁锹出去了。回来时，老师的脑袋上，胳膊上多了个绷带。

对方人多势众，老师脑袋被开瓢了！

学长捂着嘴乐，一边迸溅着眼泪：这个窝囊废！

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，教室挤满了学生，乌泱乌泱的。

有种地拎着锄头的，有卖肉的拎着菜刀的，有带着白手套修自行车的，像个农村版的敢死队。

据说，都是老师以前的学生。中间围着那几个社会小混混。

那个卖肉的大哥：老师，你发话。麻辣隔壁的，我砍死他！

咱老师端坐在讲台，像个黑社会大佬，可坐在那，都看不到脑袋，眯着眼睛，叼着大旱烟：算了吧！都是一些孩子，彼此都有伤亡，扯平了！

你们再敢到学校得瑟，看见了吗，这些是我教过的学生，这才来了十分之一不到。

咱老师那回，装圆了！

领导也跟着乐：是，是。

两人彼此搂着脖子，一会哭，一会笑，给老板娘都感动哭了。

第二天，我送他俩参加丧宴。大厅包房里满满是人，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。

我本来是送他俩，给他俩安排两个位置我就出去。没想到，被挤进来就出不去了。

我们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。

旁边一个老农坐在旁边，默默地吃酒。台上，老师的家属致辞，然后给大家敬酒。

老农举起酒杯，自言自语：老师，俺也敬你一杯！当年要不是你，俺早就被小混混打断了腿！

然后，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进了酒盅里。

一仰脖子，老农满脸通红，脖子冒青筋，突然趴在桌上，嚎啕大哭：你对俺实心实意，当年俺吃不饱饭，你给俺买饭票。你死了，俺都没赶上看你最后一眼！

老农哭的肩膀直发抖。

领导和学长上想去安抚，没想到，他俩最后也跟着嚎啕大哭上了。

送学长上飞机。

回来的路上，领导自言自语：我们老师30年没教出一个省重点，老师死了，来了五六百个学生！

五六百！

领导依着窗户，望着窗外，眼泪再次迸溅了出来。

我清晰地记得几个镜头：

一，那天晚上吃羊肉串，学长和领导几乎一个没动。领导说，他学长多年在国外，最想吃的就是家乡的羊肉串。

二，学长描述那帮成年的学生，给老师报仇的片段：

种地的拿着锄头，卖肉的拿着菜刀，给那几个小混混一顿暴踢。队伍里还夹杂着一个民警，也是老师的学生，假装没看见，直接出去，到走廊里抽烟去了。

三，丧宴上，老农哭得浑身颤抖，扯着嗓子：俺老师一个奖状没拿，麻辣，隔壁的，谁能赶上俺老师！

30年，没教出一个省重点，一张分量级的奖状没拿。

算不算是个好老师呢！

我想，宴席上，不算本地的，全国各地呼呼啦啦来了五六百学生。

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
也许，对于那个年代的老师来说，荣誉并不重要。学生不饿肚皮，不受欺负才重要。

不图名，不图利，有良心才重要。